江波涛离开故乡是在一个十一月末的清晨，阴郁的寒潮早占领了整座城市，雪却还没有降下来。

轮回什么都聊，什么都有人记住，但也什么都记不住。
是什么时候来着？他们面面相觑？那时候孙翔你来轮回了吗？
是第九赛季夏。最后总是江波涛说。

周泽楷揣测，如果俱乐部能代管选手的微博的话，他们多半会选择把江波涛的要过来。
原因很简单，江波涛的微博，说得好听些，乱得一塌糊涂。
他是个很随性的人。除了置顶的轮回活动，你几乎看不出那是个职业选手的微博：小说，游戏，美食，日常，什么都有。除此之外，江波涛还惯于和人聊上几句，轮回的粉丝也不例外，聊多了自然就会面熟。周泽楷看他在评论里和粉丝寻常地聊对方最近的工作，不由得很羡慕。
把微博经营成一个交友广泛的普通用户，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，周泽楷是做不到的。
他的微博中规中矩，乍看之下，甚至很难相信不是俱乐部运作的。除了转发轮回的消息外，什么都没有，他本人只说两句话：“转发微博”和“分享图片”。
纵使这样，也曾差点闹出事来。原因是刚出道那几年周泽楷偶尔会删评，一般是些贬低轮回的恶言。
太傻了。周泽楷讷讷地向当年费心劝住他的江波涛道歉，支支吾吾地解释说，大概是那时他很浮躁，不知道如何才能证明自己。
…不是吧。江波涛笑道，小周你不记得吗？你删的都是些说轮回其他人跟不上一枪穿云的评论。说你和队伍没有沟通过的那些，你没删过啊。
啊。周泽楷恍然，又摇了摇头。
这不重要，他说，喉咙里有股涩味。

江，教教我吧。我想，多和人交流。
为什么？
因为这样对队伍好。
……
小周，这是你作为职业选手的判断吗？
这是我作为轮回队长的判断。
那作为职业选手呢？你觉得自己还和队伍联系不起来吗？
……
你不用忌讳我的。
没有。……真的没有。
谢谢。
所以小周是为了什么？记者会？全明星赛？
江你会轻松一些。
我觉得帮别人学习他们不愿意做的事太麻烦了。

……对不起。
为什么？
小周你有听过自己的话吗？
我听过你所有的采访哦。我也和你相处有…一年半了吧。
好久了。
我一开始觉得小周你是很害羞，或者很傲慢的那种人，后来发现你确实是个，很温柔的人。
但你真的不喜欢说话。即使现在和我，也说得不多。
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好吗？
跟我说说，为什么你不怎么说话？

因为
我觉得我说什么都不能把别人和我联系起来。
……你觉得有点冒犯我是吗？别这样小周，到现在，直到此时此刻，我都没有觉得，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有把自己和别人联系起来。
以前有这个感觉，但是
嗯我和你说说我为什么喜欢和人聊天吧。
因为我以前喜欢吃甜食。
哈哈，很吃惊吗？
我喜欢学校小卖部那种五块还是三块一包的糖，所以我就和很多人打好关系，然后聊天的时候就凑过去蹭人家的糖吃。
后来两边的槽牙全蛀了，被我爸妈一人拎着一只耳朵拎去牙医那里，后来我就没那么迷恋糖了。
但是还是很喜欢和同学一起聊天。我家是个小地方，初中同学和小学同学基本上是一起的。

但是说实话，现在我连他们的脸都记不太清了。
打算做职业选手以后，我怕我爸妈不理解，和他们说过一次。
他们说为了不中考，你也不用这么拼吧。

或许他们说的是真的，因为后来我听说其他镇的高中有人跳楼了。那时我不理解，我就没再管他们，那时候正好青训营在招人，我在练技术。
现在我觉得那种愤怒是没什么意义的。
我觉得，这就像荣耀一样，小周用神枪手，叶神用战斗法师，大家都有擅长的职业，而我选了魔剑士，我也擅长他，所以我打算走到底。

……小周你不用这样。
所以你别看我，我是个没长进的人，我确实没有和别人联系起来。
周泽楷抱住了他。
……
你看小周，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。
即使你什么都不说，你也很温柔。

你活着的方式没有错。

那是周泽楷二十九岁的某个清晨，他慢吞吞地起床，刷牙洗脸，穿好队服，打开了门。

第一天
周泽楷决定退役了。
江波涛在，一切都是很平和的。周遭似乎很少变化似的。
方明华来访以后告诉他，退役就是一段新人生的开始。
没事，小江在呢，他最适应这种东西了。

第二天
周泽楷开始回忆这一切的变化，选手的来去，但江波涛很稳定，是不变化的，能告诉周泽楷该怎么平复下来。
但是，只要他们过得好，我觉得是不需要我存在的。

第三天
凌晨 他站在走廊上，想起自己刚认识江波涛的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