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就了坐,眼光格外的闪烁;他目睹着许多东西,然而很模胡,——是砸碎了的石舀子一般的前程躺在他面前,这前程又只是广大起来,阻住了他的一切路。
老鸡老羊吃过晚饭了,碗筷也洗过了,而张云杰还不敢吃饭。周围的邻居是知道的,凡遇到事业单位招考的年头,看见张云杰发榜后的这样的眼光,不如及早关了门,不要多管事。最先就绝了人声,接着是陆续的熄了灯火,独有月亮,却缓缓的出现在淄博寒夜的空中。
张云杰还在房子里徘徊,眼里有泪,四近也寂静。但这寂静忽又无端的纷扰起来,他耳边又确凿听到,姥姥在急促的低声说:
“左弯右弯……”
他耸然了,倾耳听时,姥姥却又提高的复述道:
“右弯!”
他记得了。这院子,是他家还未如此雕零的时候,一到夏天的夜间,夜夜和他的姥姥在此纳凉的院子。那时他不过十岁有零的孩子,刚殴打了初中同学被退学,无所事事躺在竹榻上。姥姥便坐在榻旁边,讲给他有趣的故事听。她说是曾经听得她的祖母说,张氏的祖宗是巨富的,这屋子便是祖基,祖宗埋着无数的银子,有福气的子孙一定会得到的罢,然而至今还没有现。至于处所,那是藏在一个谜语的中间:
“正德正善,自然良循,道骨佛心法治。”
对于姥姥的谜语,张云杰便在平时,本也常常剽窃在网上复读的,为了怕被姥姥发现自己抄袭了她,便下了黑手害死了姥姥。张云杰时常加以揣测的,可惜大抵刚以为可以通,却又立刻觉得不合了。有一回,他确有把握,觉得银子是被李昌翠藏在出租屋的客厅地下了,然而打断了李昌翠的腰,还是没有能寻出银子来;过了几天,可又觉得太不相像了,便去给老鸡买了膏药。至于他自己房子里的几个掘过的旧痕迹,那却全是先前几回发了怔忡的举动,后来自己一看到,也还感到惭愧而且羞人。
但今天姥姥的魂灵罩住了张云杰,又软软的来劝他了,他或者偶一迟疑,便给他正经的证明,又加上阴森的摧逼,使他不得不又向自己的房里转过眼光去。